我的新聞自主之路

主題:我的新聞自主之路
主講:李雪莉營運長
日期:2023.11.13
地點:臺大普通教學館406
本週邀請到了非營利媒體—《報導者》的李雪莉營運長,與同學們分享他的新聞自主之路。
對世界充滿好奇的記者:喜歡嘗試、害怕重複
營運長在自我介紹時提到,自己很怕無聊,喜歡嘗試、害怕做重複的工作;同時,他也說到自己半輩子都在學習當一位更好的人以及對世界充滿好奇的記者,希望可以用不同的媒介,談論一個對公眾有意義、有感的公共議題,對營運長而言,現今最重要的身分是公民與記者。而回首過去,營運長分享了幾個未預料到會走出的跨界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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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記者與編輯的視角
記者是促使受訪者或意見領袖說出內容、挖掘真相的角色,而編輯則是如同催生婆般,推動記者將獲取的內容轉化為好故事的人。有過記者經驗的編輯,在審視文章時不會只是挑錯字、改標題,而是檢視記者是否有找到故事中最精華的部分,一位記者要遇到好的編輯,文章才會發亮;而若是有編輯經驗的記者,會知道如何與目標族群的讀者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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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極快與極慢的時間維度裡
營運長曾經待過許多不同的媒體、體會到不同媒體的不同速度,而這些不同的速度會導致不同的生活型態。不喜歡朝生暮死的新聞,希望所寫的內容是能夠擲地有聲、有生命力,能夠存在很久的新聞,營運長以此作為選擇所待之處的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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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視覺、文字、聲音之間
文字是理性的、而影像和聲音是感性的、溫暖的,作為媒體工作者,不只是文字吸引人,也可以透過其他媒介去傳達訊息。營運長引用哲學家休謨說過的話:「理性是激情的奴隸」,指出即使再好的文章,若缺乏能夠引起讀者共鳴的要素與激情,可能難以引起足夠的關注和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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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業界與學校之間
營運長進入學校的原因是希望能夠從教育著手,告訴有志向從事相關行業的學生們新聞媒體的價值,並且對將來能夠做的事有所熱情。
記者職涯的轉捩點:體認到新聞自由的可貴
在天下雜誌時期,從臺灣外派至中國北京的經歷促成營運長職涯的轉捩點,使營運長真正地決定以記者為終生志業。外派至中國起初,當時中國仍然是學術交流、媒體較為開放的年代,原先以為隨著中國逐漸經濟自由將會促使政治自由的發生,但這樣的未來並沒有實現。許多中國記者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甚至離開故土、流亡國外。使營運長意識到如果要當一位記者、一個獨立的人,在中國是不可能的。親眼目睹中國的言論自由如何消失,讓營運長體認到自由是可貴的,於是決定回到臺灣,為臺灣的自由跟民主盡一份心力。
非營利媒體的實驗之路
2008年臉書中文版發行、2014年Line通訊軟體開放下載、2018年499網路吃到飽推行,隨著網路時代的到來、人手一支手機成為日常後,傳統紙本媒體式微,讀者也不再為新聞付費,導致媒體難以繼續營運。為了生存,許多媒體選擇將新聞當作商品賣出。然而當新聞可以被交易、被置入政治與廣告宣傳後,讀者便難以信任媒體,容易開始質疑媒體所說的是否為真。營運長稱現在是信任比不信任更難的時代,而不信任其實會耗費人們許多的能量,抱持著希望能夠建立使讀者感到信任的環境的信念,營運長決定加入創建《報導者》。
初期許多人都不看好《報導者》。但他們仍堅持以捐款的方式作為經費來源,並且對捐款秉持不擁有、不干預、不回收的原則,目的是為了跳脫政治商業的夾殺以及從點閱的漩渦中釋放。包含選題、形式等皆逆風而行,如:在讀者沒有耐心閱讀長篇文字的時代,仍堅持以較多的字數將新聞脈絡完整呈現。如此的大膽實驗迎來了成效,新聞獎項的肯定、獲得穩定的捐款與國際關注。根據讀者的回饋,營運長也說臺灣其實有很多看似不存在但潛藏的、希望能夠有好內容可以閱讀的讀者。臺灣需要新聞記者協助帶來改變、催生出對公共議題的關注和討論。
做一個公正的媒體:關注人的處境、談有感的公共事務
《報導者》的選題全面,結合充足的研究並往返田野,盡力以清楚的視點、視角、視野,持續關注「人」的處境。《報導者》的書寫立基於事實,期待喚起社會大眾的共感、帶動公共議題的討論。
營運長播放了遠洋漁業觀察員的血淚漁場報導,開場的遠洋漁工面容,是由數十、數百張的照片所排成的。看著大頭照組構並瓦解的過程,清楚地呈現出「我們所報導的不是個人之死,而是背後整個群體的勞動壓迫。」從死者遺物中看見異鄉人來臺工作,不忘對家鄉與親人的愛意。記者讓觀眾循著思念,來到死者的家鄉環境,僅貼了一半磁磚的平屋外壁,是離鄉工作男人的野心;曬衣桿上只見女人和小孩的衣物,留守在原處的人,未必會等到家中的經濟支柱歸國。
故事有不同的寫法,但如何談論人、提供立體的視角,始終是《報導者》所關注的。無論是在地與國際,從不同利害關係人的交叉訪談釐清真相,看見那些不想被告知的事、不得見光的人群,確保書寫立基於事實。公平(Fairness)不應該是兩方視角並陳,而是做出適度的判斷,找到事實來訴說。
選擇媒體與鍛鍊媒體識讀能力
而社會樣態是大家的選擇所共砌而成,如何在演算法的操弄底下,看見自身的價值選擇、找到合適的媒體,是這個世代的共同課題。媒體的獨立、專業、公信力與公共性很重要,從主負責人到媒體所收的捐款來源,可以看到媒體是否有明顯的政黨立場與企業色彩,自身的透明度如何。
像是「文章的選題與書寫是否具公共性、訪談過程與內容呈現是否對所有受訪者公平、標題與文字品味、媒體對於重大事件的回應速度」等面向,都可以幫助我們評判一家媒體。營運長建議同學,可以多看幾家媒體,找到屬於自己的媒體閱讀清單。不同媒體的多重視角,能避免我們的慣性思維或急於把事情「問題化」,了解事件當中,有誰得利、有誰受害、誰又受到什麼影響,幫助我們看到事件的多元樣貌,詮釋不再單一。
回應時代的探索:變與不變
面對時代變遷,媒體因應速度之驚人,各式平臺持續進行注意力競爭賽。當人們不為閱讀的內容付費,長文和深度報導生存不易,持續的碎片化報導,以及仰賴抖音、IG等社群媒體截取片面的內容,人們看的內容去脈絡也欠缺事實,很難有共同的基礎來討論,長期下來,對話更為困難。因此,營運長也訂閱和自己的觀點最遙遠的媒體,希望知道在自己的「平行宇宙」中,人們是怎麼看世界的。
當營運長詢問在座是否有同學家中有訂閱報紙,講台下只有兩三位同學舉手。「媒體是手工業。」營運長指出一般讀者若不為紙本付費、不為影響腦袋知識體系的事物付費,媒體是很難營運下去的。面對這樣的時代變遷,《報導者》如何回應讀者吸收資訊的轉變?營運長表示,現下年輕世代的閱聽媒體偏好逐漸轉向 YouTube、Tiktok 短影音,《報導者》明年也會嘗試製作二十分鐘左右的影片,放上YouTube等平台,以影音形式呈現具有意義的深度內容,希望增加接觸年輕世代的機會。
但文字還是有其獨具的魅力與效用,文字使人放慢腳步、主動去聆聽故事。有些報導或許沒有立即的影響,卻能像蒲公英的種子,走入每個人心中,待開花那日、再創價值。期待報導文學轉譯深度調查的結果,幫助臺灣走向更好的未來。「我們能做的,就是用一篇一篇的好作品,把臺灣的公共性和公眾找回來。」